客座評論：習近平能如期實現中國全面小康夢嗎？

（德國之聲中文網）儘管許多人對於全面小康的標準是什麼，至今搞不清，但一般談小康，主要以人均GDP或者人均收入來衡量的。這就涉及貧困問題。理論上，低於人均GDP或者人均收入的肯定屬於貧困人口，但各國對於貧困線的劃分標準也不一，富國的標準比較高，窮國標準就很低，低於人均GDP或者人均收入很多。然而不論貧困線是高還是低，全面小康，意味著國家所有的人口收入都要在這個貧困線之上，否則就稱不上"全面"，從這個角度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前提是全面消滅貧困，可以把兩者看作同一回事。

實際上，在中共的宣傳字典裡，兩者同等重要，甚至後者更重要。因為這個指標是硬的，而且直接影響前者的實現。因此最近幾年，減少貧困人口每年都成為中國政府攻堅的三大任務之一（另兩項是環境改善和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2020年也是中共宣佈的脫貧攻堅決戰決勝之年。

雖然中國這幾年經濟增速不斷下行，但根據經濟學者的計算，只要今年GDP的增速達到5.6%，即可完成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任務。所以習近平在3個多月前發表的2020年新年賀詞，談到要堅決打贏脫貧攻堅戰，如期實現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時，用詩一般的語言說，"沖鋒號已經吹響"，全國人民"要萬眾一心加油干"，"把短板補得再扎實一些，把基礎打得再牢靠一些"。在此時的習近平看來，無論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還是實現全面脫貧，雖不能手到擒來，但也不是太費力才能做成的。

相對抽象的中共，對習近平個人來說，做好這兩件事的意義更重大。全因他是中共總書記，是全黨的核心和全國人民的"英明領袖"，"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像毛一樣，他大概在心裡也自視"舵手"和"太陽"，帶領中國進入了"新時代"，而新時代這條路怎麼走，奮斗目標是什麼，全靠他一人引領。

不過，說到"兩個百年"的奮斗目標，它是自鄧到胡中共幾代領導人的接力賽，鄧很早就提出兩步走戰略，後來的領導人在此基礎上，在概念和具體目標的規劃上，進行完善，所以它非習一人之"功"。但也要承認，習時代的中國，確實是中共建政後國力最強勢的時候，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眼看著也要在他手上實現。只能說這個人運氣太好，桃子輪到他摘。假如沒有新冠疫情，到年底官方將開動宣傳機器，把這一切成就都歸功於他，面對黨內反對派的挑戰，他也就能理直氣壯地講，是他加強了中共執政合法性，把中國帶向復興之路，這樣，他的"一尊"地位就更穩固了。

另一方面，從中共的階級結構來說，能理解他為什麼要把精準扶貧，消滅貧困看得那麼重了。中共曾是一個以工農為階級基礎的政黨。雖然江時代想把中共改造成全民黨，但在改革後的大多數時間裡，中共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右派富人黨，不是一個左派窮人黨，無論在中國社會的實際地位還是在黨員人數的佔比，工農都越來越邊緣化，人數不斷減少。然而，它又不能扯下左派旗號的"遮羞布"，反而要把自己打扮成全心全意為窮人謀利益，雖然不待見窮人，但還需要得到窮人的支持，因為它覺得窮人好騙，給窮人一點甜頭，他們就會感恩戴德，認為這是共產黨賜予的。

到習近平時代，也許他真的有點窮人情懷，又或者他要高揚共產主義的使命，隨著資本家和知識階層因反腐和不忘初心的開展同中共離心離德的傾向加強，在這種情況下，他意識到要把中共的工農階級基礎打牢，以防有變得到他們的支持，於是重新強化了和工農的聯繫，不僅重點在工農中發展黨員，更是要提高他們的生活水準，改善他們的生活狀況。為此需要把消滅貧困作為一個硬性任務去完成。在3月6日召開的決戰決勝脫貧攻堅座談會上，習透露，他每年都要花很多時間去貧困地方考察和調研扶貧狀況，2015年以來召開了7個專題會議研究脫貧攻堅。因為他覺得，農村的貧困問題不解決，會威脅到中共的統治，儘管事實未必如此。

但就在習近平信心滿滿地以為今年將如期實現定下的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打贏脫貧攻堅戰，為中共慶祝一百年有可吹的資本，未料新冠肺炎疫情來了，一切都成為未知數。

按照目前疫情在全球發展趨勢，作為一個高度依賴外部市場的經濟體，中國要想在今年取得5.6%的經濟增速非常困難。從一季度的情況看，雖然統計數據尚未出來，但普遍預計經濟會有較大幅度下降，二季度的情況也不會太好，三四季度會反彈，但若像一些流行病專家預測的那樣，冬季這個病毒全球有可能再來第二波，那麼，後兩季的經濟反彈力度也不會很大。總之，除非奇跡出現，5.6%的經濟增長水準是很難的。

考慮到這點，我們看到習近平對復工復產有一種焦慮感，在中國疫情還未完全控制下就著急推動。自1月下旬中國正式打響新冠疫情的"人民戰疫"後，到現在，中共召開了多次政治局常委會和政治局等會議，討論復工復產、恢復經濟秩序。如2月3日的政治局常委會、3月10日的湖北考察，習都談到過這一問題。2月21日的政治局會議和23日的17萬人大會，習更是圍繞統籌新冠疫情防治和復工復產作了全面動員，進行全面部署。在最新（4月8日）召開的政治局常委會上，習聽取新冠疫情防控工作和全國復工復產情況調研匯報，雖表示要做好較長時間應對外部環境變化的思想準備和工作準備，但仍強調要堅持在常態化疫情防控中加快推進生產生活秩序全面恢復，力爭把疫情造成的損失降到最低限度，確保實現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決戰脫貧攻堅目標任務。

值得一提的還有中國政府百忙中於3月6日專門舉行了一次決戰決勝脫貧攻堅座談會。此次座談會用習的話說，目的就是動員全黨全國全社會力量，以更大決心、更強力度推進脫貧攻堅，確保取得最後勝利。因此所有省區市主要負責人都參加，中西部22個向中央簽了脫貧攻堅責任書的省份一直開到縣級，是十八大以來脫貧攻堅方面最大規模的會議。習強調，到2020年現行標準下的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是黨中央向全國人民作出的鄭重承諾，必須如期實現，沒有任何退路和彈性。這是一場硬仗，不能停頓、不能大意、不能放鬆。

根據習講話中透露的訊息，中國目前還有52個貧困縣未摘帽、2707個貧困村未出列、建檔立卡貧困人口未全部脫貧。此外，新冠疫情對脫貧攻堅帶來的影響表現在外出務工受阻，全國有2729萬建檔立卡貧困勞動力在外務工，涉2/3左右建檔立卡貧困人口，他們的工作很可能受疫情影響；貧困地區農畜牧產品賣不出去，農用物資運不進來，影響產業扶貧增收；扶貧項目停工，幫扶工作不能進行。在已脫貧人口中，有近200萬人存在返貧風險，邊緣人口中還有近300萬存在致貧風險。這就是習近平為什麼對疫情、復工復產焦慮的原因，如果脫貧攻堅任務不能完成，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就只能懸空，中共對人民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的承諾無法實現，不但中共統治的合法性受損，習想借此把自己塑造成再造中共之父以及窮人恩人的形象也就泡湯。

中共製定"兩個百年"奮斗目標當然不是說沒有意義，但不像官方誇的這麼大。而遇到新冠這樣的疫情，推遲目標的實現其實也沒有什麼，相信人民也會理解。然中共出於對缺乏程序和意識形態的合法性的憂慮，急於把這作為政績向人民證明其統治的正當性，於是人為拔高"兩個百年"的價值，習更把它看作自己英明偉大的證明。但所謂人算不如天算，習近平很可能弄巧成拙，騎虎難下，無法向人民交出滿意答卷。

2020年確實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年"，不過它不會是對中共和習近平的，而是對人民來講。

 

鄧聿文為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誌共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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