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觀察：從嚴治黨，唯有三權分立

（德國之聲中文網）中共十八屆六中全會正在召開，主題是"全面從嚴治黨"。我們首先看到的是中國大陸媒體全面隆重讚揚，公民社會被全面從嚴管制。在此之前，構陷罹罪的人權律師被全面從重判決，所剩無多的異議人士被全面從嚴監。

"從嚴治黨"在中共官僚話語中濫俗到都不好意思重複，習近平加上"全面"二字，就被認為"全面創新"了，"將在黨的建設光輝歷程中，鐫刻下時代經緯"（新華社語）。其實，"全面"這樣的大詞，也從來都是專制者的癖好。在"文革"中成長起來的習近平，聽到"對資產階級全面專政"、"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全面勝利"這些話大概仍然激動不已。

正如習近平上任初始，因為說了一句"打鐵還需自身硬"，就被認為用語清新活潑，必有專門的語言班子協助其開啟新政一樣，言語上的陳詞濫調反映了觀念上的保守倒退。

毛澤東早就"全面從嚴治黨"了

"從嚴治黨"的主語不是社會和人民，也不是嚴格監督權力的制度，而是一個人。如果這個人沒有處於權力頂端，他不大可能去治黨，遑論全面。一旦他處於權力頂端，則成為最應該受到制約的人。如果一個人的權力大到可以"全面從嚴治黨"，那麼顯然他本人的危險比黨更大。

不僅道理上如此，歷史也反反復復地展示這樣的悲劇。在中共的權力爭鬥史上，還有誰比毛澤東更"從嚴治黨"了嗎？任何形式的反對，都有可能遭來殺身之禍。即便躋身於權力體系中的第二把交易交椅，不管他是劉少奇、林彪還是鄧小平，也無論他曾經是如何忠誠的"文革戰友"，一夜之間就可以讓他人間蒸發，還有誰比毛澤東更鐵面無私呢？

沒錯，相對於毛澤東在"文革"中的武器"走資派"來說，習近平更多地給權力對手貼上"腐敗分子"的標籤。人們似乎忘了，毛澤東也從來都高喊"嚴懲黨內腐敗"。他也一次又一次出台反腐法令，如《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訓令，第26號--關於懲治貪污浪費行為》、《陝甘寧邊區懲治貪污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懲治貪污條例》等，還在1952年下令槍斃了腐敗的"大老虎"劉青山和張子善。

雖然北韓沒有那麼多人去餓死或斗死，但是從傳聞中的"犬決"和"炮決"來看，金正恩不想在"全面從嚴治黨"的決心和行動上輸給他的中共同儕。

病入膏肓，自己給自己開刀？

儘管如此，還是有人認為，反對腐敗畢竟大快人心，值得鼓勵和讚揚。不過，首先，這場反腐運動既不全面，也未從嚴。包括習近平家族在內的中共權貴，坐擁來歷不明的巨額財富，並不是什麼秘密。這場反腐運動不僅沒有觸動大多真正的權貴，而且還加強了他們的權力壟斷，增加了腐敗的機會。因為依靠一方權力打壓另一方權力的反腐模式，必然要求更加集中的權力結構，對於效忠的自己人也更加放縱和庇護。多種調查研究顯示，習近平借反腐名義已在各種重要崗位上安插好自己的人馬。這本身就是一種權力腐敗。

本屆六中全會前夕，香港爆發了議員宣誓風波。兩名議員因為言語及行為被視為不當而未能通過就職宣誓。非建制派議員則紛紛譴責政府以申請法院復核的方式干預立法會， 14所大專院校學生會發表聯合聲明，譴責政府以司法程序干預立法機關，破壞三權分立。全國人大常委范徐麗泰表示，香港《基本法》並沒有列明"三權分立"，在《基本法》框架下談三權分立未必正確。

這是一種嚴重的誤導。"三權分立"的核心是權力的分設、監督與制衡，它是現代民主制度的核心。除此以外，《基本法》規定的"獨立的司法權和終審權"無從實現。權力監督有各種不同的形式，"三權分立"是其中最普遍、也最方便闡釋和理解的一種。

中共不僅公開否認"三權分立"，"全面從嚴治黨"戰略也正在走向它的反面。正如毛澤東留給歷史的遺產一樣，嚴厲的獨裁統治不會帶來人們幻想的吏治清明，而是更加肆無忌憚的全面腐敗。

據媒體報導，作為習近平反腐的鐵桿搭檔，政治局常委、中紀委書記王岐山在會見政治學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等人時感嘆，"難啊，自己監督自己啊。我自己也在考慮這個問題。醫學上有自己給自己開刀的唯一例子，可以在網上查到，俄國的西伯利亞的一位外科醫生給自己割過闌尾。這是唯一的病例，說明自我更新、自我淨化很難"。

由此可見，當權者也心知肚明，如果"全面從嚴治黨"包含中共自我更新、自我淨化的含義的話，那麼依靠一個政治強人也無法實現，而且多半會越治越爛。真正希望遏制腐敗，還政於民，唯有"三權分立"。

長平是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現居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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